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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柒七】发廊爱情故事

  • 万字一发完

  • 双性转!杀手柒姐x理发师七妹,设定来自艰儿 @运动艰儿 她的条漫无敌好吃大家都去尝尝

  • 柒说的粤语我没有翻译,应该不难理解吧,不懂的话可以评论问!

  • 7天关注评论已经关掉了呜呜呜我好傻

  • 没屁放了。





 

距离柒第一次帮伍六七跑腿买牛杂,正好过去了一轮春夏秋冬。

高挑的短发女子不紧不慢,她对这条路线熟稔得过分,似乎闭上眼睛都可以分毫不差地到达目的地。初秋正午阳光猛烈,但有浓荫庇佑,愣是一丁点南方夏天的炎热也未能突破屏障。从街口生意兴隆的大保健发廊出门右转,第二个岔口拐进窄巷,到古董大屋分布的老街区里头,五六次转弯后一抬眼便知阿婆又抢占到大榕树下的黄金位置。

榕树头永远是街坊们纳凉的好去处,浓密的细叶榕争着抢着阻挡太阳,细长的根自树枝向下低垂,风吹时摇晃几下,左邻右舍间茶余饭后的交谈声盖过它们相互摩挲的簌簌响,恬然而惬意。

黑发女子顿了顿脚步,径直朝牛杂车走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条路线是第一次她提出帮忙跑腿时,六七在理发店忙活得不可开支的缝隙里口述的。

束起高马尾的大女孩一边手执密齿梳和电动剃发刀,一边嘴里念叨如何左拐右拐。六七剪头技术娴熟,分神去跟柒讲话并不成问题,但她一口标准广普,总是让人听得云里雾里。旁边沙发上等候的熟客调侃她语速太快,人家靓女铁定找不着她惦记老半天的阿婆牛杂。

“…我知了,你等我一阵。”

彼时柒还穿着那身引人侧目的劲装,寡言的女性听罢,不多留步,干脆地离开理发店。

 

六七还没出声叫住柒,转眼人影已经消失在街口。幸灾乐祸的熟客们还不依不饶:“她肯定会荡失路,睇来阿七你食唔到阿婆嘅牛杂囖!”

“呸呸呸,我柒姐坠厉害了!李们一个两个乌鸦嘴,待会我吃流杂香死李。”

女孩挑眉,不甘示弱地反击。于是众人又开始转而侃她不上不下的“煲冬瓜”,六七白眼一翻懒得接话,索性噤了声,专心帮身前的客人修理发茬。几个街坊自讨没趣,也各自关注起别的事情,如雀四散。

 

六七专注时周围一切都入不了耳,直到给上午最后一位大姐做好发型,才有心思分给迟迟未归的跑腿帮手。女孩盯着墙壁上的挂钟在心里加加减减,四舍五入柒已经离开半小时。

不会吧,真迷路了?

没等他发散丰富的想象力,刚接待完的客人前脚踏出发廊,短发女子后脚迈了进来。柒踩着一双轻便短靴,走起路更是悄无声息,可六七像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,下意识回头往门口望了一眼——女子手上提着她最爱的阿婆牛杂。

“哇!柒姐你还真的枣到了耶!”

女孩喜出望外,飞快地用洗头台的花洒草草冲洗掉手上碎发,忙不迭接过柒手里的美餐。发廊角落有个小茶几,六七弓着腰伸手拨开上面堆叠的杂志和零食袋子,腾出一方桌面放她的宝贝牛杂。兴许是饿了好一会儿,忙碌着店里生意还不觉得,一松懈精神坐到板凳上,闻见半开盖的超大份牛杂香味就马上口水直流。

“嗨呀,前两天下雨都没见到阿婆,今天总算次到了。”

六七毫不客气,开了对一次性筷子交叉着磨掉木屑,生怕别人抢了似的先戳起一块牛肠扔进嘴里嚼吧嚼吧。经过将近半日慢火熬制,八角桂叶等香料的精髓全部被榨出,通过浓郁汤底渗透进肉里。牛肠被仔细洗净辟去异味,馥郁的浓汤汁紧锁其中,肥肠丰腴的奶白色脂肪层入口即化,瘦肠则入味有嚼劲,极大地满足了饥肠辘辘的年轻女孩。

六七吃得有滋有味,惊讶于柒竟心照不宣地替她在牛杂上挤了足量的甜酱之余——她从没提过自己吃不得辣,同时又佩服起对方出奇优秀的认路能力来。

“嘿嘿,阿婆的牛杂最好次啦!来来来,柒姐你尝一尝这个牛百叶!啊——”虽然柒姐看上去是吃过中饭了,但是好东西要懂得分享,再说这可是人家顶着大太阳买回来的。六七操着筷子翻搅碗里的牛杂,凭经验挑出最好的那块,夹到随她坐下的女子嘴边。

“!”

对于突然靠近的筷子,紫衣女性剑眉一凛,反射性抬手。瞬间锐利的目光触及六七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爽朗笑颜,下一秒硬生转改方向——尔后她反手擒住了六七的小臂。

气氛有些尴尬。

 

“味道…唔错。”

柒压下习惯性的反射动作,略带僵硬地微微俯身叼走那块牛百叶,味道当然不错。女子显露了不到两秒的戾气被全数收回,她后知后觉,立马松开桎梏对方的手,仿佛从梦中惊醒。

六七眨眼,很快反应过来,挠着脖子打哈哈:“哎呀,辣四肯定的啦!我阿七推荐的能不好次嘛。”

女孩饥饿难耐的胃绝非一两块肥肠能填饱的,说完低下头继续奋战萝卜面筋,吃得不亦乐乎。俗话说文人雅士当寝不言饭不语,六七并不管淑女闺秀那套,吃得满嘴酱汁也罢了,食物还没吞完又抬头想跟面前的女性讲话。

“柒姐你好厉害!我刚才缩得辣么快你都听清了,还没有迷路诶。”

“你讲错佐,”她敛眉,轻轻摇头,面不改色道:“入佐巷仔之后唔系左右右左左左,而系右左左右右右。”

“咦?”六七啃掉半块白萝卜,黑色的眼珠子溜溜转,随后一拍脑袋,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我把刚才拿剪刀的手记成右边了!”

“无事,买啱佐就得了。”

“我缩错了你都能枣到啊?”

“婆婆煮嘅牛杂够香,我响巷口就已经闻到方向。”

“靠鼻子闻出来的吗…”

六七惊诧,鼓着腮帮子咀嚼的空档抬头瞥一眼柒,沉默的女子看不清神色,像是点点头,再不作声了。女孩嘴里忙着进食,心里的小九九却一个接一个。

 

柒双手交叉于胸前,端坐在低矮的板凳上闭目养神,前几分钟的不和谐插曲浮上心头。

很显然她并不擅与人打交道。

和她打过照面的大多下一秒就会毙命于千刃刀光之下。杀手,危险而暗无天日的职业,即便同行也不存在结交好友的可能。

她也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伍六七的好友。

女子平复情绪,睁眼时目光已然不显波澜。眼前的黑发女孩卷起连帽卫衣的袖口,埋头在香气飘溢的牛杂碗里风卷残云。从她的角度能将女孩衣服背后大大的“七”字收入眼底,包括后颈发际线茂盛的幼毛和裸露的一节藕白色小臂。

 

她与她截然不同。

女杀手和剪头妹,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。

可大约命运如此,她们偏偏就真打着了。

 

滂沱雨夜,她被组织出卖,与曾经的归属一刀两断,终结过往恩怨情仇,也落得自损八百的下场。首席杀手前所未有的狼狈,冰雨狠命砸在她的伤口。她撑着伤痕累累的刀摇摇欲坠,倒在街边的时候毫无感觉。我很快就会死。她木讷地想,侧卧于雨水坑里,走马灯放到一半,定格在熟悉却陌生的一张女孩的脸上。

“喂、李、李能听到我缩话吗!等等、别闭丧眼睛啊!”

“振作点!我我我先带李回家…很快的就在楼丧、李再忍忍!妈呀好鬼重…你怎么留这么多血?!”

“衣服粘住了…剪刀、我的御用剪刀咧…”

“额头有点烫,是淋雨桑口发炎了吗?”

“李桑口在哪里?喂、清醒一点!”

 

“啪!”

柒号走马灯剧场暂停营业,被捡到倒霉观众的女孩扇耳光扇到退票。

 

 

六七救她一命,滴水之恩都该涌泉相报,那该何如呢。

她孑然一身,从不欠人任何,于是她决定在报恩之前都守在六七身边。直到她们人情两清,她就走。

六七不晓得这门心思,多个意气相投的好友还会帮自己跑腿买牛杂,岂不是好事一桩。虽然剪头小妹很久之后才意识到,柒帮她买东西,从来没有问她报销过。

 

她与她截然不同。

柒寡言淡漠,冷酷孤高。六七则是另一个极端,大大咧咧,开朗健谈。

柒素日一身紫黑劲装,佩刀尚未出鞘就能震慑四方。六七完全照搬邻家小妹的无害套装,浅色帽衫深色热裤,即便御用剪刀流转于指尖也没有一丝戾气。

她从小行走在阴暗里,没有活物值得依靠,除了黑,就是红,身世是谜,名字是组织给的代号,端了组织老窝,彻底自由后是无尽的迷茫。六七呢,再怎么也是正常长大的孩子,顶多打过群架,妄想过当个杀手,经历过变故,也许家破人亡,然后总算结识一些挚友,在和平又暗流涌动的世界至少可以有瓦遮头。

她与她截然不同。

却微妙地相似着。

 

“你和阿七长得好像喔!”爱缠着自己回忆往事的牛杂阿婆张口就把她认错。

“这位阿姐都系“七”啊?你们两个一个大柒一个细七喔!”理发店的店主鸡大保如此评论。

“哇,近距离看我们都有黑眼圈耶,同款啦哈哈。”另一个七大声报告她令人惊喜的最新发现。

 

“有时我都在想,说不定我们俩是从小失散的姐妹诶!名字读起来一样、长得又这么靓女、连黑眼圈都一样!”

“…”我地根本唔系同一类人。她在心里陈述。

我究竟几时先还得清救命之恩?

 

六七生活的世界太波澜不惊,根本不需要一个顶级杀手出面帮忙摆平危机。诸如买饭、组装家具之类芝麻绿豆屁大点的事情,已经是柒为数不多可以帮助她的事情。和六七一起久了,柒感觉自己的感官逐渐在钝化,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,安全也最致命。

她白天在发廊守着上班的六七,等六七晚上平安无事进家门再转身奔赴任务地点。魔刀出鞘,兵不血刃,向来速战速决不多停留的她,自那夜奄奄一息被六七捡回去之后就留下了后遗症。

 

柒人生前二十多年行走于刀尖上,杀人成了本能,抽刀、踢挡、空翻、横劈、闪避、跳起、竖砍,所有动作一气呵成,行云流水得像例行公事,千刃刀身的幽幽紫光被拢进刀鞘。空气死寂,归刀入鞘的清脆嵌合声昭告委托完成。

然而为何,双手竟然在颤抖。刀鞘合上的刹那,杀手几乎是从魔障中逃脱出来,满背盗汗,呼吸急促得不正常。她逃回发廊的屋顶,把不慎沾到褐色污渍的外衫狠狠甩到布满灰尘的角落,然后平躺着与星空对望。背后是水泥,水泥之下,那个与她像也不像的女孩在安然酣睡。

唯有认识到这一点,她才能停止那些症状,合上眼,任由紧绷的神经软化,随即疲倦席卷而来。

后遗症越来越严重。

 

等还清救命之恩…

之后?我又有边度可以去?

 

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,柒仍然没有还清这个堪比巨款的人情债。转眼夏去秋继,冬至春来,这个地方的新年如约逼近。

守岁团圆,发廊的员工们大多各自回乡,平时热闹的店面剩下五六丁人,冷冷清清的。六七联合小飞坑了鸡大保一顿在酒楼大厅拼桌的年夜饭,吃不完的统统打包回家第二天继续享受。除了留下过年的发廊员工,六七朋友不少,大约得益于物以类聚,她们大都无家可归,于是在电视机前倒计时的男男女女排排坐围成半圆,没有电热炉也勉强算暖和。

“新年啦!”

“好困我想睡觉…”

“大保,恭喜发财,利是到来~”六七预谋已久,早早换上前两天和柒去百货大楼买的新毛衣新裙子,拉着一众小辈问发廊老板逗红包。

“唉呀呀,五星级酒楼的年夜饭还塞不住你们的嘴喔…猴啦猴啦,一人一个,不要拿多了喔!”鸡大保也不扫她们的兴,准备一沓红包就开派。

——红包面额分布从五元到一毛不整。

“喂喂、要过了元宵才能拆开的!还有啊、阿七你怎么拿了两个?”

“略略略…还有一个是我帮柒姐拿的!”六七蹦跶回沙发上,边说边往短发女性手里塞红包:“给!我看看这铁蓝鸡放了多少钱…”

“哦……多谢,老细。”柒双手接过红包,张了张嘴不知所措。

“有没搞错?!五毛钱!鸡大保你真的很抠耶!”六七翻了一个无敌大的白眼以示鄙视。

鸡大保心说你还不是最惨的一毛钱呢,耸了耸肩借口睡觉先遁回自己卧室避难去了。电视机里放着什么歌舞节目无人去看,年轻人们都在比谁的红包大。

“柒姐你的红包多少钱?”六七溜了一圈大家的手气情况,顺便狠狠嘲笑了拿到一毛钱的那位仁兄,回到和她穿了同色新衣裳的柒身边。

柒闻言才慢吞吞地拆红包,动作并不熟练,六七等不及,抢过来帮忙拆:“哇,手气最佳,五块钱啊兄弟姐妹们!”

吹嘘了一番自己帮好友抽到最大红包,六七心满意足,嘚瑟兮兮地拉过柒的手回房睡觉。

 

天气转冷后,柒再好的体魄也不可能露天躺在楼顶的天台睡,又没有多余的房间,挡不住六七盛情邀请,柒住进了六七的小房间。无奈房间实在小,六七的床又是单人床,她干脆购置了双层床当作合租的租金,就这样带资入户了大保健发廊员工宿舍。

六七爬到上铺,披着被子伸出半个头:“柒姐新年快乐,晚安!我明天要早点起床啵。”

“因乜事要早起?”

“我想去看舞狮!一起去呀?”

看完狮子采青,再去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那里逗利是,讨糖环和油角吃,用压岁钱到士多店买沙炮烟花仙女棒,玩个痛快!

——就像家人一样。

 

短发女性端正地躺在下铺的被褥里,斜上方亮晶晶的一对杏眼和光洁的额头,星眸眨巴眨巴,眯成弯弯两条线。她不是没有领教过这个女孩的可爱,但这一刻,她竟觉得她格外可爱,可爱过头,以至于这个杀手排名榜首的成年女性不曾夺眶而出的泪水涌到眼角,并且没有停下的势头。

“咁你仲唔快嘀训。”她不再看她,翻了个身面对墙壁。

“有道理!柒姐你一定要记得早点叫我起床啊,我怕又赖床错…过…”头顶传来的音量以极快的速度变弱到零。

入眠真快。

 

柒把翻到半路的身躺回去。闭上眼,左手侧过去一摸,如影随形的金属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,来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未离开过的千刃。温热棉被中,它带来的存在感和安全感一样强大。

曾经只有紧握刀柄才能睡着。柒复又睁眼,静静盯着正上方的床板,那上面并非漆黑一片,六七不知从哪搞来的星星月亮夜光贴均匀分布着,亮眼得无法忽视。

排行榜顶端的杀手第一次为了某人停留在某处,第一次跑腿,第一次帮忙搬家具,第一次和人一起逛百货商场,第一次过年,第一次吃年夜饭,第一次收红包。

第一次与人约定虚无缥缈的明天。

 

柒听到透过床板传来的轻微呼噜声,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到黑发女孩奔放安稳的睡姿。她再次合起眼帘,收回手。

第一次­­——

不握着武器睡觉。

 

这年初一,伍六七完美的计划落了空。她迷迷糊糊地从上铺爬起来,揉揉睡乱的长发,爬下床后发现两件可怕的事,不管哪件都足够让人醍醐灌顶,一秒清醒。

其一,时钟显示现在正午十二点,她的愉快过年时间仅剩最后半小时。

其二,生物钟雷打不动六点晨起锻炼的柒姐,现在还在呼呼大睡。

象征性纠结三秒,六七先去关心了一下睡得香甜的柒,不管是生病还是睡懒觉,这种情况都非常罕见,比起每隔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一次的大年初一舞狮子,罕见得多了。

“柒姐,柒姐?你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女孩俯下身轻拍熟睡的柒,发现拍不醒。借着窗外充沛的光线,六七得以近距离观察她的睡脸。

“真的和我长得很像…”女孩凑近去仔细比对自己和柒的样貌。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唇形尤其像,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,六七摸摸自己的脸颊,自觉是有那么一点点婴儿肥,不过脸型总体差不多。“难怪都说我们像双胞胎,嘻嘻。”

即使长得相似,只要稍微接触过俩人就能轻易区别出来。且不说发型体格,六七又大又圆的杏眼、柒标志性的剑眉和面无表情,谁是谁还是很好认的。

柒还没有醒,女孩杏眼一眨,蹙起眉头,担心对方是否发烧。比起温度随时变动的手掌手背,六七更倾向用额头去测温。她是这么想的,自然也这样做了。

“唔…阿七…?”

“呜哇!”“咚”“啊呀、嘶…好痛…”

近在咫尺的睡美人(变相夸自己)忽然睁开眼睛,吓得六七慌不择路抬起腰,结果就是以头抢板,动静之大可把床板上的夜光贴都震掉几个。

“撞到边度,俾我睇下。宜家几点?我…好似训过佐龙。”被六七撞头的巨响吓到弹起的柒下意识捞起被子里的千刃,反应过来又丢下刀,起身查看这小迷糊的脑袋瓜。

“头顶!撞到头顶了好鬼痛…唉已经十二点了,待会下楼就要开工啦。”真是祸不单行,六七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到千刃上,又被铬到屁股不舒服,柒眼明手快挪开它。

“瘀佐,冇流血,你等下我去摞药酒。”柒拍拍六七耷拉的肩,翻身下床。

六七难得乖乖低头任她上药,小声嘟囔自己昨天刚洗的香头今天就要臭了,真不走运。柒默默用手掌捂热冰凉的药酒,稍加用力敷住六七肿起的大包,轻轻一按就惹得她嗷嗷大叫。

“…马骝仔。”柒喃喃出声。

“痛、痛…啊?森莫?”女孩一头雾水。

“壹转人,贰转鬼,弎转马骝仔。你有三个转。”柒淡淡地解释,将药油按揉进患处,伸出食指点了几下她的头顶。

是说发旋啊。生活在白话的语言环境里,六七不会讲也能听懂。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柒姐在暗嘲她莽撞把自己头给撞了,不满地反嘴辩驳,头顶的痛被抛到九霄云外。

 

 

新年开业是一年生意兴隆的关键,拿头彩就如同舞狮子要采青一样不可或缺。往年大保健发廊不会那么早开张,但今年留店的伙计人数充足,鸡大保寻思闲着也是闲着,干脆提前开业,新年新气象,还能趁新春佳节期间好好涨价一把。

自诩首席高级发型师的六七这回首当其冲,第一个被抓去上班。柒白天无事可做,天气冷,也不愿出去,干脆搬小板凳坐到角落里玩她新买的智能机。

先进的科技产品被还用着冷兵器的杀手小姐戳来滑去,不免显得滑稽。这新手机还是六七带着去逛商场时挑的。

她以前也有个手机,键盘机,功能三个,短信电话和闹钟,拿来接任务用。后来跟组织翻脸,不晓得掉了还是摔坏了。总归她名气大,不愁生意找不上门,起初她担心过自己的身份会给这间发廊带来麻烦,不过组织崩了之后的杀手排行榜前段实力悬殊,一整年下来竟无人敢找茬。圈里的人都忌惮首席的地盘,心照不宣地绕着这片区走,唯有普通居民们啥也不知道生活依然快活惬意,无知即幸福。

六七以为她是不够钱,悄悄给她塞了几百块,被不动声色放回了女孩自己的小鸡存钱罐。总而言之手机是买回来了,装上新电话卡的第一天,空空如也的相册里添了张用美化软件拍出来的合照,样貌神似的黑发女孩们挤在镜头前,扎马尾的那个笑得神采飞扬,短发贴颈的那个一脸措手不及。

“这手机好清楚哦,简直靓爆镜~”六七熟练地把照片设置为桌面,顺手再下载常用的软件,把自己的手机号啪嗒啪嗒输了进去。

 

柒盯着手机屏幕发呆,不懂玩游戏和上网的她百无聊赖。与之相反,那边刚开工的剪头妹忙得火热。

新年伊始,街坊们四处探亲,免不了修整形象,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些。大保健发廊才拉起卷闸十余分钟,店内的等候区便坐了三五个人,六七顾不上吃中饭,潦草吞了俩热腾的松糕,擦擦双手招呼熟客们去。

“新年好哇!”养足精神的高级发型师边走边把自己一头及肩黑发高高扎起,露出整张干净的脸蛋,显得神清气爽。她笑的时候能见到一颗虎牙,俏皮且讨人喜欢。

“阿七新年好啊!”第一个来做头发的是位年轻的女性,妆容精致,满面春风,不用问都知道喜事将近。

“陈姐带男朋友回家啊?要不给你烫个波浪卷啦,今年很流行的喔。”

“哈哈好啊~帮我做好看点呀。”

“我阿七的技素你还不放心吗,包在我森上~”

 

“阿叔你要不要染个发?店里进了高级的染发膏,效果很好的。”

“也好啊!显年轻,明天我家儿子就带媳妇儿回来看我了,哈哈。”

“现在也很年轻嘛。”

 

“阿七,你会不会编辫子啊?就那种像小公主一样的。”

“会啊!四不四带小妹妹回去探亲?这条裙子很漂亮耶。”

“嘴巴真甜!”

“嘻嘻。”

 

“阿七啊,我小儿子前几天刚满月,你看能给剃个发不?”

“这么小的小朋友啊…等等我去拿刀片来吧!”

“仔仔乖,阿七姐姐手艺很好的,不哭不哭哦…剃完头发以后长出来的头发才会又黑又柔顺哇!”

“小朋友不怕,很快就剃完啦!你不哭的话,姐姐给你折纸鹤玩好不好?”

 

“阿七!”

“阿七啊~”

“阿七…”

“来啦——”

店里留下的伙计除了六七懂剪头发,其他都只能帮忙人上染发剂洗头之类,从中午到傍晚,来客络绎不绝,六七剪完这个剪那个,也多亏她左右开弓,左手酸了就换右手。

柒目不转睛地窝在角落里盯着六七在店里忙活不停。

女孩手持剪刀给街坊们修整发型,同时和来往的新朋旧友谈天吹水,刚送走一家三口又马上迎来一对小情侣。人们穿着新衣,互相招呼打趣,踏出发廊时都清爽靓丽,带着一身六七推荐洗发露的香气奔赴各自亲人家里。

 

这天发廊打烊延后了半小时,六七疲倦至极,双手酸痛得抬不起来挥手,笑笑送最后一位客人。转身要上楼,看到柒还在角落玩手机,顺带提醒她回房休息了。

俩人一前一后上楼梯,楼外远近隐约的咻咻砰的声音,大概来自孩童们手中的冲天炮,很有过年的气氛。六七颇感遗憾,若非困意上头,她也想玩放烟花的。

“刚才送走辣个靓女头发好——长哦!肯定留了很多年。”走在前头的女孩开口。

“?”柒看向六七。

“大部分女孩子都很爱惜自己的头发的…我超怕她剪着剪着反悔,要我把头发接回去咧。”以前有过不讲理的客人,犹豫半天又不肯剪短,六七可不想再碰到这样的麻烦事。

“距睇起身系落佐决心要剪。”柒没多注意那位客人,只知道那人一进门就要剪掉及腰的黑发。

“嗯,好像四失恋了吧。”女孩挠挠脸。“不过,换个发型也是新开始啊,迎接新生的自己~新年新气象,挺好滴,而且…”她故作神秘地回头小声道:“我把那些头发都整齐地收好了!”

“收来做乜…?”

“可以卖钱的啊,这个长度应该能卖个四五百了。”六七心里美滋滋的,想到外套兜兜里还有几个年长的街坊给的利是,别提多开心,加快了步子上楼。

“……”她很缺钱吗?柒恍然,想起自己一拖再拖的报恩,低头思索要怎么套话才能问出六七想买的东西。

 

柒走进房间的时候六七不在,冲凉房水声淅沥,她坐到木椅上,呆看着放在床上的千刃。脑海浮现六七耍剪刀时自信满满的明亮眼神,心头没由来地蒙上阴霾。

她们都和刀具打交道…这个相似点,六七还没提到过。

可惜。

短发女子敛眉垂目,捞起自己的佩刀细细摩挲,武器与主人的灵力共鸣,周身散发着幽幽紫光。

我用刀夺人性命,你却以剪予人新生。

 

杀手和理发师再相似,也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
吗?

她耷拉着肩膀,千刃的寒气从掌心传至手臂,凉了大半个身体。挥刀削肉的记忆如海潮般涌来,背部开始发汗。

 

“哇——千刃原来会发光的啊!”

“呃!…你,点解行路冇声…”吓我一惊。

六七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,一屁股坐在柒的床铺上:“没有啊,我拖鞋声音好大的咧!喏。”她轻轻原地踩几下地板,果然有不小的响声。

睇来系我太入神…柒摇摇头,如梦初醒似的扔开手里的刀。千刃落到地上,哐当一声。六七见状弯腰去拾,被柒一手挡开。

“唔好掂距!”

女孩缩手,

“…对唔住…我惊你伤到…手。”柒胡诌了一个借口,捡起刀放回桌上。

 

六七笑说没事,催促她快去洗漱,时候不早。柒闷闷应了声,离开房间。

“……”女孩站起身,伸手轻轻抚过千刃,从刀柄到刀鞘。指尖刺骨冰凉,霎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。她废了点劲将刀身往外抽出一些,暗紫色的刀纹与遍布刀刃触目惊心的冰裂状痕迹,让人无法想象这把刀和它的主人到底经历过多少个生死瞬间。

杀手不好当呢。她想。

几年前六七还是个小太妹,到处惹事打架,也动过做杀手的心思。原因无他,仅仅是觉得很酷而已。叛逆期过去,这样的想法不了了之,她觉得做个发型师也可以很酷。

一开始认识柒的那几个月,她都很崇拜这个神秘的杀手,冷酷但是不会凶人,就是话不多。她没有仔细想过柒为何干这一行,也从未逼问对方的过去。然而她不是傻子,柒隔三差五半夜翻窗外出,去做什么,不用想都知道。六七并非多管闲事的人,朋友不愿说,她绝不深究。

 

“可是,你一点都不开心…”

女孩合上刀鞘。

冲凉房的水声恰好停下。

 

短发女性身上套着和六七同色的睡衣,边走回房间边说:“我冲完了,你可以去刷…”

“柒。”六七定定地看着她,柒睁大眼,被直呼其名似乎是头一回。

“我有件事跟你说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大柒中午好喔!又帮小七买牛杂啊?”慈祥和蔼的老婆婆脸上皱纹横亘,柒一晃神,忽然发现婆婆的皱纹多了几条,斑驳的短发快要接近全白。

第一次来阿婆这里买牛杂的时候,阿婆的头发还没有这么白。

…怎么又想到那时候的事了。柒摇摇头,抬起手背贴住额头,确认并无中暑。

“婆婆,两碗萝卜牛杂,唔要芫荽,俾多嘀葱,面筋…”

“知啦知啦,次次都是一样的嘛,婆婆我还没有老糊涂啦!”阿婆打断她的话,熟练地从塑料袋里夹一把面筋青菜浸入汤锅,浓稠的汤汁咕噜咕噜冒泡,白雾蒸腾,糊了柒一脸,她只好往后退了些。老人家上了年纪就爱斤斤计较,说什么也不愿服老。柒低头抿抿嘴,冷若冰霜的面容不着痕迹地变得柔和。

“你们小女孩就是不爱吃菜啊,净挑食,瘦得跟竹竿似的,阿婆给的菜要乖乖吃完喔!”阿婆一下一下剪牛杂,抬头打量牛杂车前身着黑色T恤短裤的高挑女性,不满意地啧了声。“阿七还有点肉,你啊,要多吃点!”

我呢个系肌肉,阿七嘅系赘肉,点同喔…她暗自腹诽,很给面子地没有反驳老人。

 

等待青菜面筋煮好的时间不长不短,柒低头考虑待会要不要绕道去买几个钵仔糕回去,六七最近爱上了糕点,一有空就跑点心铺,吃得小肚子都大一圈。

话虽如此,柒还是拎着牛杂走到隔壁街买了一盒糕。

“四钵仔糕!太棒了!猴爱你啊柒姐——”终于有空休息的剪头妹感动不已,先开了糕点吃进肚里,大有旧爱不如新欢的意思。

柒把两碗牛杂揭盖摆到茶几上,帮六七开了筷子,自己先吃起来。两碗牛杂内容物大致一样,不同的是柒碗里的面筋是煮得软透的,而六七碗里的则是没怎么浸到汤里,又脆又硬。

“柒姐居然喜欢吃软的面筋…这就是反差萌吗?”六七调侃道,在她心里还是脆的好吃,咬起来咔滋咔滋的,特别痛快。

“嗯。”

饱餐过后该是午休时间,但不巧又有客人上门,六七无奈上阵,回头拜托柒上楼帮她拿手机充电线。

 

插在插座上的充电线一眼就能看到,柒走过去拔下来,抬头发现柜子上的小鸡存钱罐正对着她。

“……”她伸手拿起,掂量了一下, 沉甸甸的。

半年前六七对她说的话,一字一句,如在耳旁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柒。”

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?”六七开口道,她头发没吹干,低垂着的样子和面前同样垂发的女子更像了。

“…无论乜事,我都会帮。”柒神情严肃,摒息等待对方的下文。

 

一个小鸡存钱罐被捧到她眼前。

“?”

“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…”六七咽了咽口水,晶黑色的眼眸倒映着柒疑惑的脸。

“我们发廊…少个保镖。”

“你介意换个工作吗?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柒把存钱罐安放回柜子里的时候,本该古井无波的眸子竟温润至极。垂手摸到腰间别着的千刃,如今是守护的刀。

 

她低声,对空气倒出一腔柔情。

“好。”

 

 

【END】

 

 

尾声:

 

“柒你好慢——我手机都自动关机了耶!”一心二用的首席发型师六七靓妹理发之余不忘自己的宝贝手机,扯着嗓子抱怨——虽说听不出太多抱怨的意思就是了。

“顺便去佐厕所。”柒自动自觉帮她把手机接上充电线。

 

送走这个剥夺了六七午睡时间的客人,离下午开门时间还有大半小时。女孩懒得上楼睡觉,突发奇想,把柒按到理发椅上。

“又做乜?”

“你看看你的头发,自从我过年那会给你修过发尾之后都没剪过。现在长到肩膀啦,来来来,我给你绑个漂亮的辫子~”柒的发质柔顺,比六七自己的要细一些,她手痒很久了。

“……随你钟意。”柒不作反抗,任由六七捣鼓她的头发。

好痒。一想到这是六七的手,她莫名地觉得空气变热,看来发廊的冷气机要加雪种了。

艰难的五分钟后,六七满意地看着自己编出来的鱼骨辫,连忙掏出手机拍照留念。

 

“你看!超好看的!以后有时间我每天都帮…”

“那个,美女,请问现在能剪头发吗?”

六七正在兴头上,又进来了客人——好巧不巧,来人就是年初因为失恋决意剪掉长发的那位。

“可以可以,靓女你又来剪头发啦?年初的时候你也来过吧?”六七乐呵呵地给人围好围布,她心情正佳,还没忘记那把色泽鲜亮的头发卖出了六百块的高价。

“唉,那之后过了不久我又交了一个男朋友。”

“哇,那不是好事嘛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~”六七随口调侃。

“别提了,那臭男人就是个渣男,我前两天把他踹了!”

“呃…哈哈、这,男人都是大猪蹄子!别生气,生气就不漂亮啦。”

所以你才又来剪头发的吗!六七哭笑不得。

刚失恋的女人话异常多,从这个缺点到那个缺点,横竖是把前男友的坏话都说了个遍。健谈如六七,也只能勉强附和几句,受难似的加快了剪发的速度。

 

“…总算剪完了…她话比我还多!”六七倒在沙发上。

身旁的柒正全神贯注奋战开心消消乐,头也不抬:“你都算犀利了,仲可以接上话。”

“那总不能晾她在一边讲嘛,”六七耸肩:“不过话又缩回来,现在的男人也太不靠谱了吧,渣男这么多的。”

“……你拍过拖?”

“没有哈哈哈!”

“我以前都在打架,哪有空去沟仔~”

“…哦。”

“现在呢,周围都没什么靓仔可以沟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 

六七弹坐起来,捏捏下巴皱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会,慢慢把头转向身边消消乐进入白热化阶段的前·首席杀手。

“倒是有靓女可以沟喔。”

“…?!”

 

消消乐game over。

 

 

 

【FIN】



难以置信我交的第一份粮就破万字orz

这篇是我历史拼字速度最低的,肝了两天才写完呜呜呜

总之,你们懂得,评论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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